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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零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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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零九章

數日後。

“皇太後, 方國的使者到了。不過……”

“請他們進來。不過什麽?”

“方國使者讓隊伍裏的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城外,最後只進來一個實際有職務的女官,一個工匠模樣的年輕人, 兩個工匠學徒小孩, 還有一輛奇形怪狀的馬車。”

“——!”

*

同一時刻。

伴隨著木軸摩擦滾動之聲,一輛比尋常馬車寬敞且外觀奇特的車輿, 在周圍百姓與守城士兵的側目下, 穿過城門, 緩緩駛入上京城。

“娘!那輛馬車長得好奇……唔!”

長街之上,這樣一輛與眾不同的馬車,自然分外引人矚目。

辛國境內, 還從未有人見過這樣的交通工具, 路上的行人商戶,都不由自主地望過去,對著那怪車行註目禮。

坐在那怪車前駕車的, 是個年僅十一二歲的女弟子。

她紮了個簡單幹凈的混元髻,身著靛色弟子袍,年紀雖小, 卻在兩旁眾多行人的註視下仍從容不迫,顯得沈著穩重,又坐在這樣一輛怪車前, 倒頗有些仙人出洞的出塵氣質,隱約令人感到不凡。

不多時, 怪車行到辛國皇宮前, 方才停下。

女弟子靈巧地下車, 打開車帳,從裏面扶出一位年輕女子。

那女子身著深紫漢制官服、配金魚袋, 神態莊肅,舉止端雅,盡管身邊並沒有帶很多前倨後恭的隨從,但光憑這氣度儀態,一眼就能叫人瞧出身份不一般。

這個女子方一下車,不要說普通人,便是看慣了高官皇戚的宮禁守衛,都感到周遭氣氛為之一變,好似連空氣都變得莊重。

這一行人是由辛國專門負責接待外使的官員從城外的驛館接進來的,一看就是外邦使者。

紫服女子淡然遞上度牒,反而是那守衛楞了楞,才回過神來。

不久,那女子緩步步入深宮之內。

她走到一半,忽定住步子,回頭看了一眼。

那漆黑沈靜的眸子,深得望不見底。

須臾,她覆回頭,繼續向前走去。

在她身後,深紅色的辛宮門扉沈甸甸地合了上去,隔絕內外兩重世界,再也沒有回頭路。

*

不多時。

紫服女子步上大殿,行禮道:“方國使臣謝知秋,見過辛國皇帝,見過承天聖命皇太後。”

辛國的年輕皇帝看上去十八、九歲,著柘黃袍衫,由於辛國漢化程度極高,哪怕皇帝生於大賀皇室,且是辛族人,單從服裝外表上看,與方國皇帝幾乎毫無差別,反而是朝堂上的許多北地官員,看著更有異域風情。

不過,謝知秋很清楚,這朝堂上真正的掌權人,並非這個眼神清澈好奇的年輕皇帝,而是垂簾坐在少帝身後、身著紫金百鳳袍的尊貴女子——

辛國承天聖命皇太後,李貞兒。

而當謝知秋坦坦蕩蕩地觀察李貞兒的時候,那位珠簾之後真正掌握大權的女性下棋人,同樣在觀察她。

說實話,李貞兒此刻十分驚訝。

她本以為要深入辛國宮廷談判,謝知秋至少會多做防範,若她真是義軍的重要人物,除了朝廷的護衛之外,她再弄一些人來保護自己的安全,應當不是難事。

可是,她非但沒有嚴加防範,反而逆其道而行之,孤身一人就進了辛宮,連她帶進城來的所謂的工匠和小孩,都留在了宮外。

此刻,謝知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朝堂上。

李太後這輩子從未見過如此簡單的外交使團,甚至一時語塞。

她本欲一上來就給謝知秋一個下馬威,但對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,而且以女子之身獨自站在成群的外邦官員中竟絲毫沒有露怯,怎麽看都像是有備而來、另有後招。

李太後是聰慧的女子,她腦筋一轉,頓時謹慎,不敢輕舉妄動,轉而中規中矩地道:“聽聞謝大人身為方國重臣,此番是代表方國君主,與吾國談判而來。既然如此,方國應有使者團隊,怎麽進宮來的,只有謝大人一人?”

謝知秋面無表情,從容回答:“方辛兩國戰事,再打下去於辛國不利,所以對我國來說,停戰或者繼續打都無所謂。

“方國如今不過是顧念方辛兩國邦交多年的情誼,愛惜兩國邊疆將士的性命,才有意照拂辛國,前來尋求於兩國而言共贏之策。

“若辛國一意孤行,仍要繼續交戰,那方國本不畏之,自然無話可談。

“謝某不過是代表方國君主,前來告知辛國此事,並非求和。若是辛國君主否決提議,那謝某這就打道回府,絕不多費口舌。

“如此簡單之事,謝某一人足矣,難道還用得著方國派兩個官員嗎?”

謝知秋話音剛落,辛國朝堂一片嘩然!

一個暴脾氣的辛族官員看上去當場就要搶武器沖過來砍她,好不容易才被其他人攔住。

連李皇太後都沒想到這個年輕姑娘瞧著一本正經、文文弱弱,說起話來竟如此囂張欠打,一時都沒接上話,愕了半息,才怒拍鳳椅扶手:“大膽!”

李太後怒道:“當初是方國朝廷主動北上,先動了手,辛國不過是防衛而已,而縱然如此,辛國也是勝多數少,甚至一度兵至擎天關,你憑什麽出此狂言?!”

謝知秋對曰:“方國率先出兵,卻是辛國挑釁在先。更何況北地十二州四十年前是方國領土,本就是辛國侵占之地,人欲取回自己昔日被他人搶奪之物,難道也算搶劫嗎?

“辛軍說是兵至擎天關,可擎天關並未失手,反而是辛軍,如今可還進得了十二州中的麗州以南?”

李太後啞然,只是瞇起眼,盯著謝知秋看。

謝知秋渾然不懼。

她道:“說起來,前些日子皇太後托辛軍送給吾軍的禮物,吾等已經收到了。禮尚往來,吾軍恰好也有一物,願贈給皇太後一觀,不知皇太後可有興趣?”

“……”

李貞兒凝神註視著她。

平心而論,她不想就這樣答應,身為辛國太後,到目前為止,總有種被這個方國女官牽著走的感覺,若一直如此,很容易步入對方的陷阱之中。

但謝知秋這樣說,她又很難不好奇。

李貞兒考慮片刻,決定先看看對方在耍什麽把戲,沈下聲,道:“呈上來吧。”

謝知秋聞言,便一揮手。

不久,便有人從宮外那輛古怪的馬車裏,扛上來一物——

此物約莫一人高,重達十五斤,外覆牛皮,竟是一面表面柔質的盾牌。

謝知秋道:“此物,名為剛柔牌。”

*

入上京之前,謝知秋與蕭尋初商議:“我們對辛國最大的優勢,在於積累深厚。從他們那種突火.槍的情況看來,他們才開始認真對待火器不久,但我們已經形成體系。

“而且,辛國對我們實際擁有多少東西,並不非常了解。

“如果他們認為一把相似的突火.槍是一種威嚇的話,那我們就用同樣的手段,來威嚇他們,並且要展示出遠比他們預想中更大的、鴻溝般的差距。”

思路一旦清晰起來,就不會再因為一把意想不到的突火.槍而亂了陣腳。

謝知秋本就有意向辛國展示軍力,所以才會專門帶上一群墨家弟子。

盡管實際情況和最初預想的略有不同,但總體思路可以不變,一切準備都用得上。

謝知秋說:“以往遇上類似的情況,我通常會耍點小手段,不過這一次,手段的作用有限,我們必須堂堂正正地贏!”

人生無處不是賭局,不到最後一刻,總是難以判斷結果。

這一次,她仍然要賭。

但她賭的是數年來踏踏實實的積累,能勝過對手發現劣勢才匆匆忙忙的亡羊補牢;

賭的是朝夕不怠、紮紮實實的前進,能勝過原地轉圈、故步自封;

賭的是她深信不疑是正確的新路,不會輸給因循守舊、連一步變革都要周折數年的舊王朝!

突火.槍無疑是義軍最成熟、最標志性的武器。

但是五年蟄伏,日覆一日的建設與鋪墊,他們教育出的上百墨者、培養出來的萬千工匠,能做出來的東西並不只有區區一個突火.槍!

*

辛國朝殿之外。

謝知秋親自手持剛柔牌,命人以辛國的五眼突火.槍向她開火。

五十步遠,剛柔牌不過被彈丸砸個凹槽。

三十步遠,剛柔牌也就勉強打穿。

而站在盾牌後面的謝知秋,面色不改,毫不意外。

她將剛柔牌放下,令人呈給李太後看,並言:“此物以堅硬擋牌上覆牛皮、絲綿、綿紙等柔物制成,專門用於防範火器。

“不過,因為其他軍中以前少見火器,目前實戰少用,只在我們自己軍中做火.槍類武器試驗時作為防護。

“雖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,但尚可一觀。這一塊就作為禮物贈給辛國,還望太後娘娘不棄。”

“……”

正所謂眼見為實,李貞兒對自己有先見之明地挽留了會做突火.槍的方國工匠一事,本來是有些得意的,但親眼見到此狀,心頭不由一陣一陣地發毛。

尤其是,若擁有這樣的防範之器,大多數人都會藏著掖著,將制作方法視作機密。

可是眼前之人,竟然毫不猶豫地將盾牌贈給了辛國,還順嘴就說了做法,可見這樣東西對他們來說,真的不值一提,在他們自己的地界上,一定有比這更好的防具。

李太後縱然面上克制情緒,內心卻已克制不住地冒出對對方的恐懼。

她再看謝知秋,眼神已如臨大敵。

謝知秋張嘴,正要再說什麽,這時,卻見一個內侍官突然從殿後冒出,小心翼翼地到承天皇太後身邊,似乎對皇太後說了什麽。

李太後一滯。

她看上去若有所思,先是看了看那內侍官身後,又看向謝知秋,眼神似有掂量。

但過了一會兒,李太後還是點了頭,隨後示意內侍官傳話。

內侍官道:“謝大人,為我國制作武器的那位先生十分關註方國此番來使之事,方才也聽聞了這件您攜帶而來的防具,他很感興趣。

“先生說,您不但專門帶來這面剛柔牌,還請了工匠隨行,想必是有備而來,除了這面盾牌,應當還有別的軍備。

“既然如此,先生提議,不如辛方兩國趁此機會來切磋一番。他會拿出他這些年來的作品,也請方國使者這邊請出最為出色的工匠,各憑本事。

“屆時,孰優孰劣,一試便知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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